汤禹成|活着,在呼啸的大桥下
蔚蓝色的曼哈顿大桥,横越过夕阳下闪闪发光的伊斯特河,连接起布鲁克林和曼哈顿。桥上车来车往,河上的船只翻起白浪。在曼哈顿一侧,东百老汇街和市场街交界处,大桥正准备俯下庞大的身躯,逐渐伸入曼岛的土地。桥下,是熙熙攘攘唐人街的一部分。
来纽约的第一天,我初次从曼哈顿大桥下走过。地铁列车在桥上行驶,年迈的车轮和铁轨剧烈摩擦,发出刺耳尖锐的金属声,似乎要穿透我的耳膜,震荡我的头颅,碾过我的身体。或许是因为耳内气压的变化,我觉得耳朵一阵胀痛,头也疼了起来。我捂住双耳,直到列车渐远,才松开双手。但还没等我走出桥底,另一列地铁又已呼啸而来。
比噪音更让我震惊的是,环顾四周,没一个人和我一样用手捂住耳朵,也没人面露难色。仿佛这列车的呼啸声不曾存在。桥底下,大多都是中国移民开的理发店、杂货店、超市;生活在周遭的过路居民,大多也是中国人。我是初来乍到的纽约异乡人,本想在与往来行人的目光交汇里,寻找到一丝共同的对噪音的嫌恶,但发现我的“小题大做”在此显得格格不入。只有一个杂货铺前的小孩提醒我这一切不是幻觉:他呆呆地抬头,一脸茫然地看着桥底裂缝中银灰色的车厢掠影。
一共四条地铁线路在曼哈顿大桥上奔驰,其中两条全天运行,昼夜不歇。我曾看到一组关于噪音危害的数据:持续暴露在65分贝甚至更低的噪音水平下,更易导致高血压、心脏病、中风、痴呆和睡眠障碍;如果一个人连续听85分贝以上的声音超过八小时,可能会导致永久性听力损伤。而纽约地铁经过时所带来的噪音,通常在90-100分贝之间。
数以千计的中国移民就工作,甚至居住在这列车呼啸的大桥下。
当天夜里我才发现,在离大桥稍远些的我的住所,也能听到桥上的隆隆地铁声。我试图想象着这轰鸣是一阵阵海浪,时而剧烈,时而沉闷,时而细微。在这样浪漫化的想象中,过了好一会儿,我才得以入眠。
在距离更远、玻璃更厚的我的公寓,地铁声都能有如此动静,那距离大桥更近的那些中国移民呢?他们该如何与噪音共处?位于纽约的听力和交流中心曾提醒公众,每天仅15分钟暴露在嘈杂的地铁中,日积月累也会对听力造成损害。我不可避免地担忧起那些终日生活在曼哈顿大桥旁的中国同胞们——我选择住在唐人街附近,是为了更好地满足我的中国胃,为了让异乡不显得过于陌生,而如今,这些为我提供家乡食物、熟悉感和安全感的人,呼啸的大桥或许正在无情吞噬他们。
不久后,在一门叫做“沉浸式新闻”的课堂上,老师希望我们用民族志的方式,沉浸式地报道一个陌生的或非主流的群体。老师说,在纽约这个种族多元、奇形怪状的城市,每一个人都可以是一个宇宙,看似不起眼的群体,也值得我们倾注时间去了解。他希望我们能暂时跳出自己的圈子、自己的世界,以及自己的脑袋,去理解那些和我们不一样的人。我立马想起了曼哈顿大桥下的那些中国人,他们大多在数十年前偷渡或移民到美国,来到这里是为了摆脱贫穷。我与他们虽然有着相似的面孔,但是文化、处境、来意,甚至日常使用的语言,都大相径庭。他们之于我,也是这座城市的陌生人。
每个人都是一个宇宙。2023年2月的一天,我走进一家桥下的珠宝店,开始了我对桥下无数“宇宙”的田野调查。我询问店员陈姐,噪音有没有影响她的生活。她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迂回地讲述了一个故事:
我家在福建的一个村庄,大家靠出海打渔为生。家家户户都有船,也都在家里放着船用润滑油。整个村子里都飘着油的气味,味道很重。有一天,一个外乡人新搬进这个村子,完全受不了,觉得怎么会有这么臭的气味。但随着住的时间久了,那人也完全习惯了村子的油味,不再吵着要搬走。
讲完故事后,陈姐露出了神秘的微笑,似乎在教育我这个年轻人一个道理,时间的力量无比强大,可以消弭气味,也可以减弱噪音,可以让人习惯生活里的一切,好的,坏的。“你看,和你讲这个故事的时候,我根本没注意到地铁声。”
在桥对面一家叫聚福园的餐馆吃饭时,正在休息的厨师对我说,“人都会习惯的,现在如果没地铁的声音,很多人反倒还睡不着了。”说完,店里人都哈哈大笑。我原以为这只是一句俏皮话,但后来,我遇到一个住在桥边的年轻人,他告诉我这不是玩笑,如果某个夜晚听不到地铁声,他真的很难睡着,地铁声已经成为了保证睡眠的白噪音。
我的理发师余师傅曾在桥边一栋老旧公寓住了十多年,和大桥仅隔30米。他是广东人,姐姐先嫁到美国,拿到了绿卡,随后父母和他也陆续抵达。他已经忘记自己花了多久才能在地铁的轰鸣声中入睡,但他记得每次在桥下打电话的样子,得先告诉对方稍等,然后一路小跑到离桥远点的地方。
余师傅对噪音有一个特别生动的比喻:“这些声音不是什么流血的伤口,也不是崴了脚你马上走不了路,影响不是立即显现的,所以你很少注意它们。”
可是人真的能习惯于这般对抗身体自然规律的呼啸之声吗?我存有怀疑。而且,容忍、臣服、习惯,就意味着一切理所应当吗?
我总觉得他们尚未向我打开心扉。唐人街的人们大多小心警惕,他们或是非法移民,或是经营店铺少交了很多税。因此,他们不大愿意和陌生人聊天,抗拒镜头,害怕惹是生非,用封闭的心态面对世界,将自己锁在特定的圈子中。这让渴望和他们建立联结的我沮丧无比,又无可奈何。这时,民族志式的报道方法——用更多耐心、花更长时间,或许能起一点作用。
随着我频繁造访聚福园,我和那儿的唯一一位服务员熟悉起来。她每次都会给我盛更多饭,还会告诫我什么菜不好吃,叫我别点。但我隐隐察觉到,老板娘不想让她和我闲聊太多。有一次,趁着老板娘不在的空档,我又和她提起了噪音问题。她眉头轻蹙了一下:“当然影响啊,地铁每天晚上哐当、哐当、哐当,经常半夜被吵醒。”她住在隔壁街靠近大桥的一侧十多年了,应对方法是,趁着下一班地铁到来前,赶紧重新入睡。
大家叫她阿胖姐,因为她肥胖的身型。一天夜里,我又到聚福园吃饭。餐厅最内侧的大圆桌上,有群醉气熏天的中年男子在聚会。一个穿着黑色毛衣的男人突然招呼阿胖姐过去,随后站起来用力揽住了她。他一手拽着阿胖姐的胳膊,一手在她背上摩挲,露出猥琐的笑。阿胖姐苦笑着挣脱出男人的怀抱后,笨重地挪步到墙后的厨房。她的身材是不健康的胖,双腿很难并拢,几乎要很勉强地拖着步子行走。但很快,男人又跟到厨房,再一次抚摸她。阿胖姐不再试着挣扎,只是疲惫地等待男人松手。大约一分钟后,男人终于回到座位。阿胖姐惊魂甫定,躲在墙角偷偷张望,确保男人不再发酒疯,才吁了口气,像是一只受惊的大象。
我没预料到我的观察会包含这样一幕,一位女性的安全、体面和尊严似乎都无法在正常的工作里得到保障。我心疼阿胖姐,冲动着想去制止,但又怕得罪客人让她丢了工作。我的帮忙会不会是一种惹事?总之,在那一刻,我留在了作为观察者的界限内。有一天,我悄悄塞给阿胖姐一对耳塞,或许是由于因怯懦而产生的愧疚。她用惊讶的眼神看着我,似乎不太理解这莫名的善意,然后轻轻地说了句谢谢。
餐馆的玻璃门随着客人出入开开合合。门被打开时,地铁的呼啸,洒水车的轰鸣,行人的高谈阔论,警车的鸣笛声,全都和着风清晰地灌进来。门被合上时,那些原本嘈杂的声响成了沉闷的背景音,而门内是阿胖姐每天要面对的琐碎日常:洗不完的盘子,点不完的菜,拖地滑倒摔伤的手腕,动手动脚的客人。
我想到了第一次走进这家餐厅时老板娘的话——唐人街的中国人做工都那么辛苦,回家都累死了,倒头就睡,哪会被噪音影响?
老板娘不住在附近,她的话只说对了一半。做工的确很辛苦,危机四伏,但噪音确实也影响了阿胖姐的睡眠。时间的流逝没有改变阿胖姐的夜半惊醒,她只是自我选择了忍受和顺从。
老王哥是离大桥最近的那家杂货店的伙计,也是我见过受噪音影响最严重的人。和他搭话前,我已经关注了他好几天。为了让路人更可能顺手买些东西,这里的杂货店通常把陈列商品的桌子摆到沿街的室外。老王哥每天就在室外忙碌。我很好奇,这样长时间暴露在噪音里工作,他对噪音是什么感受呢?
那天他戴着顶黑色的毛线帽。我从背后喊了声“哥”。没反应。我又喊了声,他依然没听到。当时并没有地铁经过,不是最吵的时刻。我叫第三声时,他终于转过了头。我看到一张黢黑的脸庞,还有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。他是双眼皮,大而疲惫的眼睛烘托得血丝更加明显。
老王哥告诉我,他有严重的失眠,每天都睡不好觉。一是因为工作压力,二就是因为噪音的影响。他指了指大桥,做了个鬼脸,模仿起地铁的声音,“吱咧吱咧吱咧。”他在白天忍受噪音折磨,到了夜晚,哪怕结束工作回到远离大桥的住所,“里面也是一直嗡嗡嗡”。我最初以为他是指房间里面有声音,后来我才意识到,他说的“里面”是指耳朵里面,持续经久的耳鸣困扰着他。
为了更好地理解他到底是在怎样一个环境工作,我买了一把小小的折叠凳。每到周末,我就搬着那把小凳子,坐到杂货店门口。碰上阳光晴好的时候,温暖的光打在唐人街行人匆忙的脸上;也碰见过大雪漫天,老王哥的鼻子被冻得通红,嘴唇都在打颤。但无论什么时候、怎样的天气,他在大桥下的工作就像桥上的地铁一样,很少有停歇。
他要不断地从仓库里把货架上损耗的货物补齐;要回答顾客的问价,只能贴着顾客耳朵大声喊;得清扫和整理店铺门口的垃圾,等待傍晚来临的收废品汽车。偶尔喘息的间隙,他拿起咖啡猛喝一口,又被老板差遣着去干新活,嘴里少不了骂骂咧咧。
他俨然已是地铁专家,告诉我下午三四点是列车频次最密的时刻。他还能根据噪音强度,判断有多少列车正在经过。有一回,3条地铁同时呼啸而过,世界瞬间失去了所有其他的声响。老王哥冲我指了指地面,又喊了些话。我凭他的口型和隐约的声音,能得知他在说——“感觉到了吗!这个地都在震!在震!”
关于震动,我想起了这门课的老师曾分享过的一段文字。大意是,如果我们旅行时太过匆匆,未能捕捉这个地方所附带的情绪和精神,未免可惜。我们应该打开心灵之眼,轻轻呼吸,去看,去嗅,去感受。那段话的最后一句是,“If you just get as still as a needle, you will be there.”——如果你像一根针一样保持静止,你才会真正地在场。
我问老师,为什么是针呢?如何能保持静止又能有所感受?
老师的解释是:“我想,是因为针可以和周遭的环境共振。”我太喜欢这个解读了,一根细小的针,虽然沉默,却能对周遭微小的颤动作出反应和回馈——比如我拍下桌子,它会轻盈地弹起又落下。我们都要做那一根针呀,去抵达人与人之间的共情和理解。
很遗憾的是,那一天我似乎没有感受到老王哥说的地面的震动。
但我看到了他帽沿下露出的半截白色耳机。他说,耳机里什么音乐也没放,就是帮助降噪的,“好像有一点用”。但他又担心耳机有辐射,所以总是戴一会儿又摘一会儿。半年多后,我还在那附近见到过一位送信员,四处投信时,那位信差的两只耳朵里总塞着两团白色的小棉球。直到现在,想到呼啸的大桥,我都会想起那个白色的耳机,和那两团白色的棉球,这两个微小的物什或许是我这根“针”对当下环境的捕捉,成为我和那个宇宙的联结。
除了戴耳机,老王哥也求助过家庭医生,医生让他每天吃一颗安眠药。有回他觉得一片不管用,吞下两颗,结果第二天直接睡到九点钟,上班迟到两小时。他再也不敢一次吃两颗药。他还想做更深入的耳朵检查,可他的工作只有周六休息,大部分专科医生那天都不上班。
家庭医生说,如果想彻底改善耳朵和睡眠,那就换个地方工作,不要再待在大桥底下了。可不在这工作,又去哪呢?他告诉我,他月工资是2500美元,尽管不太满意,但这是他在国内永远拿不到的数字。
他仍是美国的“黑户”,对于中国偷渡客来说,能选择的工作很有限。在唐人街,只要能说中文、有体力,就有工作机会,更重要的是,这是他们的社群所在地,是他们更熟悉、更有安全感的地方。
我发现了一个关于噪音的规律:当我焦虑或难过时,桥上的噪音会加剧我的坏情绪,阻碍我的睡眠,让我翻来覆去,彻夜难眠。
噪音或许像催化剂,可以让痛苦变得更晦暗,让难过变得更可感。当一个人有些许美好的盼头时,或许噪音还算是可以忍耐的东西,因为人们会在生活中找到其他抓手,但当一个人一无所有,噪音可以成为压垮那个人最后的一根稻草。
阿胖姐是有她的快乐的。有一天,她提起了自己的儿女。她的女儿学金融,在一家金融公司实习,一周上四天班,三天远程,一天去办公室;儿子则学计算机。她记不清学校的名字,也记不清金融公司的名字,只知道学校在25街,金融公司在华尔街。讲起这些细节时,能看到她眼里流露出的骄傲。
余师傅也有他的快乐。他来美国不久后就拿到了绿卡,一家人都生活在此,五六年前他搬进了政府的公租房,用更便宜的价格租下了更大的房子。离开大桥旁的那一天,他如释重负。
但老王哥好像没有任何微小的快乐。有一天,他突然问我:“住得不快乐,工作也不快乐,快乐到底是什么啊?”我不知如何回答这个天问。他继续说,像自言自语,又像是寻求慰藉,“没人在身边,感冒了也是一个人躺在家,傻傻看着天花板,然后又接着睡”。2003年,他花8万美金,通过蛇头介绍,坐船偷渡到墨西哥,在当地餐馆工作一年后,凭借一张假证跨过美墨边境。不像其他一些偷渡者通过各种途径拿到了绿卡,他始终没能成功。离家去国二十载,从三十出头到年近半百,老王哥从未回国,从未见过尚在福州的妻子,也从未见过已经长大成人的孩子。
去年春末,我又一次经过大桥下,经过那家杂货店。我没见到老王哥,店里只剩下他的一个同事。我打听了老王哥的去向,那位同事摆摆手说,他去佛罗里达的中餐厅赚大钱去咯。我估摸着,佛罗里达中餐厅不如纽约多,物以稀为贵,或许能开更高的工钱。
我遗憾没留下老王哥的任何联系方式。和他唯一的联结是,我在桥下看着他工作,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分享着他生活的碎片。这样的时光加在一起大抵有10余小时。总以为来日方长,却没预料到他的猝然消失。
我一定算不上他的朋友,但又不是纯粹的冷眼观察者。边界的模糊或许是从某一天他突然和我分享欲望开始的。他坦露自己的性欲,迫切地问了我好几遍能否为他介绍一个女朋友,可以在纽约一起生活。那一刻起,我触碰到了他更丰富和私人的面向。但问题也随之出现,他开始频繁分享他的性事细节,当路上走过一些女性,他会用露骨的语言大声向我评论她们的身材,这些对话让我无所适从。我理解他难捱的孤独,但同时我也希望在他面前做真实的自己,比如制止他的行为,诚实地说出自己的不适,在那些话题开启时收起往常流露的笑容。我想,这是对所有人的尊重,也包括他。
如果观察者和参与者在一个光谱的两端,我似乎处于“中间某处”,不属于任何一端。在桥下和他共同忍受噪音的日子里,我既是他生活的一部分,也是我原本生活中的自己。
我试图理解因为他的不告而别所产生的失落——或许,在纽约这样一个陌生人每日无数次擦肩的城市,这种“中间某处”、试图进入另一个“宇宙”的交集,已经足够在人心里打开一个缺口。
快一年过去了,我时常想起关于老王哥的一个画面。他远走佛罗里达几周前,我问他今后打算,他突然握紧双拳,在空中一挥:“等我再工作几年,赚够钱了,就回中国。”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,充满决绝和宿命,也混杂了孤独和疲倦。
我突然理解了纽约作家柳原汉雅在小说《渺小一生》中,对纽约移民群体的描述——“列车隆隆驶过大桥时,阳光就像某种活物般充满车厢,把乘客们脸上的倦意一洗而尽,让他们仿佛回到初抵这个国家的时刻,那时他们还年轻,觉得自己可以征服美国……”
这些中国移民,他们也始终憋着一股气。他们似乎想要证明,多年前自己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,倾尽所有漂洋过海,这一抉择是正确和值得的。因此,忍受离别是值得的,漂泊在无依之地是值得的,生存在这巨大的噪音之下,也是值得的。
阿胖姐也消失了。我透过玻璃,再看不到她缓慢移动的身影,但餐厅供奉的关财神前,电子蜡烛始终亮着,电子香始终点燃着,老板娘也始终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。她说,阿胖姐不在这做了。不知道会给我多盛几勺饭的阿胖姐去哪儿工作了,她过得好不好,还会不会在午夜被列车的噪音唤醒。
纽约大学亚裔健康研究中心的项目经理谭一玲(音)曾做过唐人街噪音问题的调研。她有一个深刻的感受:“唐人街的人们对噪音忍耐与麻木的背后,其实是无力感。”
谭向我解释,亚裔群体在美国政治机构中的代表性本就不足,而且,许多居住在唐人街的中国人是非法移民,不愿与政府打交道。“如果他们想解决问题,就需要让他们的社区组织参与进来,需要与政治代表交谈,让他们的政治代表意识到这是重要的公共健康问题。”
在和这些桥下的华人相处时,我感受到的就是谭提及的这种无力感。他们怀疑政治参与的意义,并且执着地相信中国移民不该妄想更完美的生活。珠宝店的陈姐曾和我在桥边偶遇,她送了我一罐怀里揣着的麦片,语重心长地说:“小弟,你别再纠结噪音问题了。在美国,安全才是最重要的。”
“一个新庙马上建好了,我带你去拜一拜,保佑你一切平安。”
(谨以此文献给那些慷慨让我进入他们宇宙的人,哪怕只有一瞬。)